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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性情陈艾文——硬石研究陈艾文先生专访 [ 人物专访 ]

在1989年的大陆，当一名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本科毕业生面对港澳办驻香港办公室的工作offer时，如果是你，你会接受么？如果这个名额是珍贵的万分之一，你会如何抉择？

1990年，一个在全球知名外企工作年轻人，手里攥着去美国的机票，当下是较同龄人优越得多的物质生活，远方是无依无靠的残酷生存压力，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1999年，一个在北美独立扎下根的职业人士，放弃在海外的十年生活，只身回国，面对诸多热门行业，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大行业大企业还是小行业小企业？

面对岔路口，陈艾文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北美，如果一个华人在白人的公司里面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那么，他就被称为融入了主流社会，那就是成功了；在中国大陆，虽然没有这么刻意，但显而易见的是，主流了才是成功的标准。"他说，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或者问题，往往都不可能只有一种存在方式或者解决办法。"我不觉得主流了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不主流可能更好玩儿。至于我自己，从求学时作为一个学生，到工作后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我都很不主流，从来就不是。"是否特别有趣是陈艾文先生决定大部分事情的核心出发点。

性格如此，面对选择做出让人意外的决定，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是有点另类

对陈艾文的第一印象是他有点另类的摸样。颚下的山羊胡、黑色的眼镜、手腕的银镯、板寸头、休闲西服、合体的衬衫，猛看上去，很不"研究"，但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位很有个性而精细生活的人。

陈艾文看上去并不是很"前辈"，40多岁了，只有在爽朗大笑的时候才会在眼角显现几条笑纹。面对这样一位浑身洋溢个人魅力的前辈，我们对他每一道笑纹背后的故事都充满好奇。

"我1985年入读中山大学社会学系。大学时，我算是一个标准的愤青"，他说。在那个崇拜知识、视读书为时尚的年代，年轻的陈艾文在"愤怒"的同时，也打下了"杂家"阅读的习惯，这一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1989年毕业后，获得开篇提到的诱人的体制内工作机会，当时整个中大只有2个名额。但最终他并没有去，因为"当时对体制内的东西有抗拒，我个人可能是一个自由主义的人，所以很难在体制内去投入，将那里的工作变得有趣，所以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特别特别难得的机会，我的家人也劝过我，但我最终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放弃了。"

半年后，陈艾文先生在某著名跨国公司谋得一份做销售工作，这是他接触市场营销行业的开始。一年后，陈艾文登上飞往美国的航班，放弃国内优越的生活，只身开始在北美的求学与生活。

"在北美的十年，告诉我生活究竟是什么，它在某个阶段最糟糕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生活的意义就在于我真的在生活。"他如此评价自己在北美学习继而工作的十年生活。从踏上异国土地的第一秒钟开始，严酷的生存压力便扑面而来。要生活，就要先生存。谋求生存，成了陈艾文那段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无关求学、事业或者奋斗。

人在经历过特别极端的境地之后会获得更多的自信。环境的影响力是强大的，它会把你逼成一个负责人的人，不仅仅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家庭负责，对关心你的人负责。"当你在一个人住在美国的一个地下室的时候，当你的兜里只有八块钱美金，而你现在高烧41度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我眼睁睁的连打电话给我朋友的钱都没有，这个时候你面对的只有自己，你能依靠的也只能是自己，我怎么样把这段熬过去。当你自己一个人在零下28度的暴风雪的夜晚，胃疼到你要去500米外的药店都花了两个小时，当你连这样的事情你都可以熬过去了，那么，以后你在面对很多艰难的事情你可能就不会害怕，那段时间的经历让我学会坚持。"

在求学的期间，陈艾文曾经在当地的餐馆打工。这段经历让他懂得什么叫做'敬业'。在生存成为唯一的目的的境况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什么名校活着过去的辉煌生活等等标签都不能让你比别人将事情做得更好，但对工作的专注却可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任何事情我都觉得专注是最好的。"尊重自己的工作机会，无论这份工作具体是什么，就算是在餐馆打工，也要将端菜、拿菜、分菜等环节做到精细。尊重了自己的工作才算是尊重了自己，尊重了别人。

北美的经历极大提升了陈艾文的生命厚度。这段经历虽然很苦，但给他性格和职业发展都带来大大的提升。生活就是这样，有的经历是很偶然的，但来了就需要认真地经历，它会带给你无限惊喜。

十年后，对家的思念与归国的安全感将陈艾文带回祖国。"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回到中国会感觉特别舒服，那个舒服不知道从哪来的，就是觉得特舒服，其实这个舒服就叫做安全感，就是一种特别的安全感，因为我很舒适，我知道明天是什么，我对我的生活可能掌控会比那边更强一点。"在离家的日子里，陈艾文一直保持着对中国文化的热爱。"我读书都是以中文为主，包括每周一本小说，都是中文的；跟职业有关系的东西才会用英文。阅读对我首先是一种乐趣，慢慢就成了习惯。"

陈艾文坦言自己不是个喜欢规划的人。生活中有很多偶然，很多决定可能考虑了很久，然后因为一个很随意的事情发生就会去做。生活中的一些环节是可以规划的，例如求学，但踏入社会之后，很多东西跟大环境有关，这是没法规划的。所以，"我觉得人生不是规划出来的，不是计算出来的，是生活出来的。"他说。

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情

归国的陈艾文有不少工作机会，但进入华南却相当偶然。在面试了麦肯锡、贝恩等公司之后，因为与华总聊得投缘，便进了华南国际。"我理解市场研究是做什么的，自认为可以胜任。我觉得华总人很好，我喜欢，和她见面的那两个小时我很开心，就接受了这份工作，没有规划。"陈艾文回忆与华南的结缘经历。

华南带陈艾文真正进入市场研究这个行业。那是陈艾文迅速而深度成长的一段时间。99年初进华南，当时公司规模也小，陈艾文的工作目的也很单纯，就是想带领团队在研究领域做得更好一点，做很纯粹的研究。"研究是我的兴趣所在，我是因为很快喜欢了这个行业，才确定在这里发展。"

在为华南国际服务八年之后，陈艾文离开了华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从兴趣上来讲，陈艾文坦言最想做的是纯粹的研究，但研究毕竟是一份生意的一部分，所以作为团队Leader，陈艾文在内心中总要在公司的大环境、自己的兴趣和客户的需求之间谋求一份微妙的平衡。当公司大环境改变的很厉害的时候，团队小环境想要取得某一种平衡就会很吃力。作为管理者，完成一个明确的经营目标是必须的，但有的时候这会与研究者的角色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在为华南服务的八年中，陈艾文一直在维持这样一种管理者与研究者之间的平衡，但这一平衡在华南的大环境发生巨变之后被打破了，"当工作已经没趣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别扭，当我觉得哪里都不舒服的时候，第一想到的是逃，这可能与我的性格有关"。

"当时我想换一个环境，碰巧几个团队中跟我想法相近的同事碰到了一起，客观条件也允许，那么就出来成立了一个公司，这是从没规划的。"离开华南之后，陈艾文先生开创了自己的研究公司——硬石伟业国际市场咨询有限公司，也就是行内人口中的"硬石研究"。"大家有共同的爱好或兴趣，那么我们就一起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情，或者投身我们热爱的行业，这是我们当初集体出来的一个最初的想法。硬石研究（INS）与华南国际最原始的东西可能是相同的，那就是研究人去做研究行业，研究人管理研究团队。现在我既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又是研究员，当生意与我研究兴趣发生冲突的时候，我自己能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做选择，或者说，我起码有了更多选择的空间，这是我相当重视的东西。"

总结在华南的经历，陈艾文说自己"很开心，我很感谢那一段经历，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已经离开，但是，作为采访者，我能从与他的谈话中，感觉到华南的经历已经化为他生命中无法忽略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华南，陈艾文全身心投入工作，与公司一起成长。"我很自豪跟别人讲我是华南国际出来的，那段日子留下的是开心和怀念。"

敬业才能乐业

"我对成功的定义会是如果那个人能很专注于某一件事情，某一个行业，不管他做什么样的东西，我都认为他很成功。因为乐在其中他才会持续专注，才会让他做得更好。"他说。

北美的独特生活经历给了陈艾文一颗强烈的敬业心和高度的职业素养。市场研究是一个高知的行业，要做的出色就必须首先喜欢这个行业。市场研究之所以能长时间地吸引他全身心投入，不在于生意可以做到多大，而在于"我贡献出来的智慧在客户那里能不能得到一种好的反应和实践，这跟钱没有关系。一个项目五万块钱跟五十万五百万对我来说所得到的成就感可能是一样的。"与管理咨询关注大策略不同，市场研究的发现和建议往往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运用到市场营销实践里去。"市场研究的成果好坏，实践以后的市场反应，马上就能告诉你答案。这可是一个高知游戏。"陈艾文笑著说。

对很多人来说，如陈艾文这般"乐业"的境界是很难达到的，但"敬业是最最基本的"。无论做什么工作，陈艾文都认为，首先必须是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职业的人。无论是对待什么工作，都要按照工作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工作。

现在陈艾文在硬石研究既担任着管理者的工作，又深度投入到具体的研究工作。"可能从内心里，我拒绝成为一个管理者。"商人角色与研究角色这对矛盾似乎一直都存在于陈艾文心中，而他有着自己的一套哲学解读：

"硬石研究会根据自己的实力来挑选项目来做。如果我们感觉自己没有准备好或者时机不成熟，我们不会接单子。"陈艾文认为，任何事情都有所谓的另外一面的解决方法。关键在于公司的定位或者说当事人对自己想做什么的定位。"硬石研究是一个品牌，我不能冒任何风险去做一件可能会影响这个品牌的事情"。

市场研究公司的发展不应该只看量的发展，例如营业额从两千万到四千万再到八千万的增长。陈艾文说，他关注更多的是公司在研究领域是否做的强大，为客户提供的服务反馈更好，生意做大倒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东西。"以牺牲质量换营业额的做法我不会做的，出来两年中，我最骄傲的不是我们在行业中生存下来站稳了脚跟，而是从华南出来的团队在原有的基础上仍然不断进步，我们给客户的研究有质的飞跃。我们做这行这么久还能不断进步，这是我们最骄傲的地方。"

任何事业想要做到最好都必须要求全身心的投入；但如果喜欢一行，多大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现在陈艾文仍然会写报告到深夜2，3点钟。朋友在线询问他，他仍然会高兴地回复："我在写报告。"

在尊重中生存，在专注中强大

或许是个性使然，陈艾文对企业管理的看法也随性而坦率。

目前硬石50名员工中大部分都是研究人员。学习型素质是陈艾文遴选人才的首要标准。市场研究行业的高知特点要求从业人员具备良好的综合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在工作中，不同的个案需要不同的方法，需要不同的知识去解决问题，因此不断的主动的学习是必须的。从管理层面上，陈艾文总是通过"以身作则"带动身边的同事。这种学习不是简单书本知识的堆积，更有对社会文化的系统性洞察。在访谈中，他一直在强调，学习的目的性不应当那么强，因为学习本身很多时候是无法用"量"简单地衡量，很多软性的东西是对工作有巨大帮助的，但"对任何一份职业，你如果想做的更好你必须去学！"

员工管理上，陈艾文首先考虑的是尊重。从人的角度去平等地尊重每一位员工，了解员工的需求。让每一位员工有权利选择在最佳状态去工作也体现着这样一种尊重的理念，硬石研究目前仍然贯彻着弹性工作制度。

对待市场研究行业，陈艾文也是抱着一个尊重的心态。尊重行业首先是要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这是最基本的，也是能在行业中生存下来的基本点。在自己关注的领域中尽量做到最好，但这个"好"不是自己评来的，客户和同行都会有判断，最基本的是要看自己能不能尽心尽力地做好分内之事。"一份报告，只有自己觉得真好，你才会有客户会觉得好的机会。尊重自己的职业，就是要求自己把分内的工作做到最好。"

行业的发展，更需要大家的自律与自尊。目前行业发展中最突出的问题在于很多同业都把价格竞争作为唯一的竞争优势，尤其令人失望是是行内的那些领袖企业，为了所谓的规模优势而运用超低价格抢项目拼客户，似乎市场研究也可以是一门类似成卖大白菜的搬运工生意。对此，陈艾文认为，资本市场的进入是诱因之一。

研究公司资本结构的转变催生出职业经理人管理研究公司的现象。职业经理人不同于一般的研究者，他们会有短期利润的巨大压力，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将关注点放在近一两年内的增长上，加上大型公司的追求规模效应，研究单价不断下降，利润率下降给大部分公司带来巨大的生存压力。迫于这种压力，有部分公司采取了不明智的作弊之举。

面对这种行业现状，陈艾文认为，每个行业最黑暗的时候可能也就意味着这个行业是最有机会的时候，关键在于能否把握自己，"把握自己永远重于把握时机。"过去十几年中，市场研究行业总会出现"各领风骚三、五年"的有趣现象。无论是华南、思伟、益普索还是AC，都有风头正盛的时候，也都有日渐式微的时候。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公司会发展但也无法"一统江湖"，中型公司、小型公司也不会被低价竞争挤死，"对未来，我保持一种乐观。"

质量控制很可能成为市场选择的第一道"筛子"。客户和市场的眼睛是雪亮的，质量控制的出路也是显而易见的。"其实怎么样控制质量，在市场协会所要求的规范里面已经写的很清楚，只要用足够的人力、时间和成本，尽量按照那个东西去做就可以了。没有快捷的途径，只要兑现当初入会时候答应遵守的规则，研究公司的数据质量自然就好了。"关键在于，这些公司的老板是否愿意坚决贯彻执行。

对硬石研究的发展，陈艾文坦言并没有太多规划，但将发展的重心放在对行业的深耕细作上。目前硬石研究涉足的行业为汽车和IT两个领域，以行内人的高度为客户提供整体解决方案是陈艾文对研究人员提出的要求。将研究建立在对行业整个产业链的深刻理解基础之上，通过对一个行业持续的关注，把研究做到最强，并获得客户的认可。"从业务量来讲我不能说我们是一个很大的公司，但是从汽车和手机这两个领域当中，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我们是这个领域里面是最强的之一，甚至没有之一"。陈艾文自豪地说。

尊重自己与同事，尊重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持续聚焦于自己喜欢和能做好的事情，并将其一直做到最好，是陈艾文一直坚持的原则。看似简单，坚持下来也实不简单。古来成大事者皆起于平凡，但无论成败，都是生活的一部分。